昙花录 - 绢鸟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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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(陆)再识
    “不看便不看,有什么稀奇。”米禅有点累,朝屋子另一侧的木塌走去,一屁股坐下,随意翻起手边的书,有历史的,也有几本画报类的杂志,抬眼看到金生拿起笔开始作画,也没理她。书翻来翻去,哗哗地响,根本看不进去。
    米禅东张西望,发现这个画室的东侧有一扇小门,又开始好奇了,走过去,扭了扭,不动,又用身体靠了靠,原来是锁住的。
    金生执笔作画,听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,“那是我的卧室,你要进去吗?”语调听起来那么不怀好意。
    “且…想得美。”米禅又坐回沙发,正看到老董进来,手上提着食盒。“老爷,吃午饭了。”声音缓慢而苍老,她又开始可怜起老董来。老董把饭菜摆上桌,独自离去了,米禅还痴痴地喊着,“一起吃啊。”
    “喂,老董都那么大岁数了,还伺候你做饭,好意思吗?”米禅教育他,就像认识了许久的朋友般,一点也不客气。
    老董一直打理这个宅子,他生火,烧水,做饭,打扫院子,是他愿意做的。他就是想这样度过晚年,所以金生便由着他这么做了。而老董最重的心思,金生也知道,就是想给他再找个太太,延续这个宅子的生命。
    中午饭是金生和米禅一同吃的。“这个村落的年轻人都走光了,你为何还要守在这里?”她问了他一个最难回答的问题。
    金生果真没有回答,反而给她夹了很多菜,“多吃点蘑菇。”
    “喂,我问你问题,你干吗装糊涂?”米禅摔了筷子,独自回了西厢。
    金生挠了挠头,不自觉地叹口气。他倒是想回答,就是这故事有点长,怕是没有机会再与她讲了。况且,就算讲与她听,又有何用。
    下午米禅自己躺在床上,生闷气,她表现得有点过了。她不是非要寻求个答案,而是借故离开那里。她呆在那间画室,跟金生在一起,总觉得莫名的熟悉,仿佛是个前世今生的故事。她需要冷静冷静,明日与涵好好旅游一番,就回去。京城自有它的繁华,这里就像是做了一个梦,而梦,始终是要醒的。
    午后小憩了一会,米禅独自去灶房烧水。这次不能让老董干活了。她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,哪里会生火,就学着小说电视剧里的样子,坐在小板凳上,拿火柴点着豆秸做引子,再添上柴火,拉起风箱,见要灭了,又赶紧加了把稻草,然后猫着腰,连吹带捅,折腾半天,火算是生起来了,也生成了她天然的烟熏妆。
    老董看到烟囱上冒了灰烟,以为走了水,急匆匆赶来,瞧见是米禅在生火烧水,“哎呦,米小姐,这不是你做的。”
    “没事啊,我闲着也是闲着。”她拿胳膊抹了把熏黑的脸,一条白一条黑,咯咯地笑着,觉得自己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,让老董轻松了。
    一切看在老董眼里,米小姐是个好女孩,和以前的太太不一样。如果老爷能娶到这样的,这个宅子,这个家,就能恢复多年前的生气。他似乎想到了,自己应该做点什么。“那米小姐随意吧。”
    老董托着年迈的步伐,心思却异常活跃。有句话叫做“少不读红楼,老不看叁国。”七十年的人生阅历,足够了。
    米禅今日又洗过一个木桶浴,站在夏日余阳下,被小风一吹,甚是轻爽,她兀自享受着。晚上她等着涵一同吃饭,却收到涵的一条微信,说晚上可能回不来了,要进城采购一些东西。老董叫她去老爷房间一起用饭。她本不想去,但却不好推托,他都七十岁了,于心不忍。
    饭桌上很普通的四菜一汤,叁个人,老董盛了碗蛋花汤给她,她盛情难却,喝了一口,味道还不错,老董见她喝完,又与她盛了一碗,见老爷用完饭,也与金生盛了。金生喝了一勺,似是尝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,微微皱起眉,又马上舒展开来,明白了什么,也痛快喝了。
    米禅昏昏沉沉中醒来,像失去了许多记忆。这床,有些硬,与昨夜的不同。她有些口渴,挣扎着坐起来,打算去外间找水喝,跌跌撞撞找到门,“怎么打不开啊。”自言自语着。
    “你醒了?”
    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米禅一跳,这会,稍微适应了黑暗,看到地上躺了个人,她凑近了点,用脚踢了踢,“谁?”
    “别踢啊,是我。”金生坐了起来。
    “咦?你怎么在我房间?”米禅锤锤迷糊的头,想不明白。
    “就你这么笨,能想明白什么。”金生站起来,摸黑走到一张桌子前,听得擦的一声,黑夜的卧室点亮起一缕火光,他点燃了旁边的红烛。
    室内顿时亮了许多,至少可以看清有什么。这不是她的房间,“我怎么在这儿?”
    金生没说话。地上铺着一条被褥,他继续躺了下去,双手垫在后脑勺,闭目养神。
    米禅好像明白点了什么,她的记忆是从吃完晚饭没有的,门又打不开。“谁把我关这里的?”
    金生还是没说话,翻了一个身。
    她终于想明白了,是老董。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。她坐在床沿,光脚踢了一下金生,“你们男人怎么这么龌龊。”
    金生不高兴了,身子又翻了过来,睁开眼,直勾勾得盯着她,“又不是我关的,你别乱说话。”
    米禅又琢磨了半天,她不省人事了半天,定是被下了药,“老董给我吃了什么?不会对身体有害吧。”
    金生眯着眼,显摆自己的药学知识,“不过汤里一点洋金花罢了。”
    “洋金花是什么东西?”米禅又踢了他一脚,踩在他的背上。
    金生躺在床下,江南夜里湿热,穿着轻薄的棉布睡衣,被女人的脚踩在上面,更加躁郁。“就是今天你看到的曼佗罗花。”
    [曼陀罗…]米禅细细一想,觉得不对劲,“你这么懂,喝汤的时候你怎么没尝出来?”
    金生心口发烫,夏日夜里被锁住的卧室,一男一女,女的还是自己喜欢的,恨不得宣泄一场,不耐烦地说漏了嘴,“我怎么可能尝…”
    “好呀,你这是故意的。”米禅冷笑一声,“你们男人,果真没一个好东西,快起来,我要出去。”她下床穿好凉拖,又开始踢他。
    他此刻真是烦透了,“好好好,让你走。”然后猛地站起来,抖了抖身体,运动前的预热。
    “你这是干吗?”米禅差点没笑出来,见他又是踢腿,又是扭腰的。
    “你不是要出去吗?我把门给你踹开。”金生也是服了这个女人。
    “这是你的卧室,你没钥匙?”她斜眼看他如何回答。
    “你傻吧你,我如果有钥匙,至于睡地上吗?我也喝汤了,晕过去了。”金生详尽解释道,说着,往后退后了几步,伸起腿就打算踹过去。
    “等等!”米禅赫然一声,身体横在了中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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